返回目录
关灯 护眼
加入书架

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 第256章 墨中妖

金陵城外云来书院的银杏叶,入了秋便黄得透亮。周夫子常搬把竹椅坐在树下,看学子们捧着书卷来去,听翻书声像风吹竹帘般沙沙响。可今年入秋才半月,这响动里竟添了些古怪——

头天夜里,值夜的书童阿明端着烛台去书库添油,忽听"哗啦"一声,最顶层的《论语》"啪"地摔在地上。他捡起来要理,却见书页上的字全乱了套:"巧言令色鲜矣仁"成了"巧言令色鲜矣人","温故而知新"歪成"温故而厌新",最末页竟多出句血渍般的红字:"读圣贤书,成伪君子"。

阿明吓得烛台都掉了,连滚带爬去喊周夫子。周夫子摸着花白胡子蹲下身,指尖沾了点墨痕——不是新写的,倒像是从纸里渗出来的,带着股子酸腐气。他翻了半宿书,发现不只是《论语》,《孟子》里的"老吾老以及人之老"成了"老吾老以及人之心",《诗经》里"投我以木桃"竟变成"投我以毒桃"。

"这是字妖!"伙夫张婶抖着围裙直拍腿,"前儿东头李屠户家的猪跑了,我看见猪圈墙上也有歪字,说什么'人比猪蠢'!"

消息像长了翅膀,书院里的学子们议论纷纷。有说该请龙虎山的道士来画符镇妖的,有说要烧了旧书换新本的,连最规矩的赵秀才都红了眼眶:"我前日抄的《劝学》被撕了半页,原是我手笨,可这字...这字分明在笑我!"

周夫子却没急着找道士。他搬了张藤椅坐在书库门口,膝头摊开本《礼记》。那书里的"礼之用,和为贵"本是端端正正的小楷,此刻却像被风吹歪了,"和"字的禾字旁往左斜,"为"字的点画拖得老长,倒像是两个人在拌嘴。

"夫子,您倒是说句话啊!"阿明捧着茶盏直跺脚,"再这么下去,明年的春闱卷子怕都要变妖了!"

周夫子喝了口茶,指节敲了敲《礼记》:"你看这墨痕,可像极了人的心事?"他指着"和"字歪斜的笔画,"这禾旁往左,是有人在心里怨'和'字太淡;为字拖长,是有人嫌'为'得太急。"他又翻到《论语》那页,"鲜矣人"的"人"字最后一捺拖得像把刀,"这不是字妖,是人心里的刺扎到了纸上。"

原来近半年来,书院里的先生们明争暗斗得厉害。教经史的王夫子嫌教诗赋的李夫子"酸腐",李夫子骂王夫子"刻板";写策论的张秀才偷抄了赵先生的旧作,被发现后反咬"老东西倚老卖老";连周夫子自己,都因坚持"经世致用"被批"不务正业"。这些话像针,扎在嘴上,更扎在纸上——学子们抄书时动了气,墨迹便跟着歪了;先生们着述时藏了私,字行便拧成了结。

"要驱妖,先驱心。"周夫子拍了拍藤椅,"明日辰时,把书院的先生、学子都叫到前厅,我要办场'清谈会'。"

第二日的前厅挤得像锅煮沸的粥。王夫子攥着茶盏,李夫子抱着砚台,张秀才缩在角落搓手指,赵先生扶着拐杖直咳嗽。周夫子往中间一坐,敲了敲茶盘:"今日不说学问高低,只说心里委屈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