杏花村有家姓钱的财主,家中金银堆成山,田地连成片,可偏偏生就一副铁石心肝,一毛不拔。钱财主最宝贝的,是后院地窖里深藏不露的几大瓮陈年佳酿。那酒,据说是他祖父的祖父传下来的,琥珀色的酒液在瓮中轻轻晃动,便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醇香,仿佛能醉倒整个春天。钱财主每日必去窖中巡视,对着酒瓮摩挲半晌,眼里的光比窖中的灯火还要亮上几分,却一滴也舍不得尝,更别提施舍给旁人了。
这日,正值腊月将尽,朔风卷着碎雪,刀子似的刮人脸皮。村口蜷缩着一个老乞丐,衣衫褴褛,瑟瑟发抖,脸上沟壑纵横,像是被风霜刻了一辈子。他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,一步一挪,竟挪到了钱家高大的朱漆大门前。老乞丐喘着粗气,对着紧闭的门扉,用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哀求:“行行好……天寒地冻,赏口热酒暖暖身子吧……”
门房探出头来,见是个老叫花子,鼻子一哼,粗声粗气地回绝:“去去去!哪来的讨饭鬼?我们老爷的酒,金贵着呢,岂能给你这等糟老头子糟蹋!”说罢,“砰”的一声,大门关得严严实实,将寒风与老乞丐一同关在了门外。
老乞丐在门外站了许久,浑浊的眼睛望着那紧闭的大门,又望了望灰蒙蒙的天,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拄着木棍,蹒跚着朝村外走去。他身影佝偻,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渺小,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。
钱财主此时正在暖融融的厅堂里,搂着小妾,听着小曲,对门外发生的事一无所知。他心满意足地咂摸着嘴,仿佛已经品到了那窖中琼浆的滋味。
当夜,钱财主在暖榻上睡得正香,忽被一阵奇异的“哗哗”水声惊醒。那声音不大,却极有节奏,像溪流潺潺,又似春雨绵绵,在这寂静的冬夜里,显得格外清晰。他心中一惊,披衣起身,循着声音一路寻去。声音竟来自后院,直通那深藏美酒的地窖!
钱财主心头猛地一沉,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。他顾不得叫醒下人,独自一人,举着油灯,跌跌撞撞地冲向地窖。窖门虚掩着,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酒香扑面而来,醉人肺腑,却也让他心惊肉跳。他颤抖着手推开窖门,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坠冰窟,目瞪口呆——
只见窖中那几只他视若性命的巨大酒瓮,竟像被无形的巨手拨弄,齐刷刷地倾斜着角度!瓮口汩汩涌出的,正是他珍藏了不知多少代、一滴也舍不得动的琥珀色美酒!酒液汇聚成一道晶亮的小溪,在窖中青石地面上蜿蜒流淌,穿过窖门,竟顺着地势,一路潺潺地流向了院外,在雪地上冲刷出一条散发着醉人香气的酒河!
“我的酒!我的酒啊!”钱财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双手徒劳地想去堵住那瓮口,可那酒流仿佛有了生命,从他指缝间争先恐后地涌出。他捧起一捧酒液,那熟悉的醇香此刻却像毒药一样灼烧着他的心。他眼睁睁看着价值连城的琼浆玉液化作寻常溪流,在寒夜里冒着丝丝白气,汇入村外的沟渠,只留下满窖令人心碎的余香。
钱财主瘫坐在冰冷的酒水中,涕泪横流,捶胸顿足,悔恨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。他想起白天那个讨酒的老乞丐,想起自己门房的恶语相向,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:莫非……莫非是那老乞丐作法?
他疯了一般爬起来,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,循着那酒河的痕迹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狂奔。酒河的尽头,竟是村外那座孤零零的土地庙。庙门半开,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。
钱财主喘着粗气,扑到庙门口,借着月光往里一瞧,只见白天那个老乞丐正端坐在庙中的蒲团上,面前摆着一只粗陶碗,碗里盛着的,正是从他酒窖里流出来的美酒!老乞丐正悠然自得地小口啜饮着,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浑浊的眼睛在昏暗中竟亮得惊人。
“仙……仙人!是您老人家!”钱财主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雪地里,对着庙里的老乞丐磕头如捣蒜,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!小的该死!小的吝啬成性,得罪了仙长!求仙长大发慈悲,收了神通吧!小的愿意倾家荡产,只求仙长保住我的酒啊!”
老乞丐缓缓抬起头,目光落在钱财主那狼狈不堪的脸上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:“钱老爷,你可知道,这酒本为解忧、助兴、暖心之物,是天地五谷之精华。你将其深锁暗窖,视若珍宝,却吝于施舍一滴,让这醇香白白埋没,岂非辜负了造物之美?今日之酒流,不过是替天行道,让这琼浆重归天地,惠及众生罢了。”
他顿了顿,端起陶碗又抿了一口,咂咂嘴,笑道:“嗯,好酒,好酒!可惜啊,锁在瓮中,终究只是一潭死水;流了出来,方能泽润万物,香飘十里。钱老爷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?”
钱财主听得面红耳赤,冷汗涔涔而下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他这才恍然大悟,眼前这老乞丐,哪里是凡人?分明是神仙下凡,点化于他!他想起村中流传的酒仙杜康的传说,再看看老乞丐那超然物外的神态,心中更是惊骇欲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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