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书生柳明远,寒窗苦读十载,书斋“墨香斋”中,书卷堆积如山。他素来勤奋,然而每每灯下苦读,却常觉字句入眼即忘,脑中混沌如浆糊。更令他气恼的是,书斋中不知何时潜入一只老鼠,偏生不偷厨房一粒米,不咬衣物半缕丝,竟专啃他的书页!每夜灯下,只听“窸窸窣窣”之声不绝于耳,待他举灯查看,必见几册心爱的典籍又被啃得千疮百孔,纸屑纷飞如雪。
“孽畜!”柳明远怒不可遏,指着满地狼藉,额上青筋直跳,“我十年寒窗,全靠这些书卷!你竟敢如此糟蹋!”他咬牙切齿,次日便从市集买回一架精钢打造的捕鼠夹,又特意寻来一小块油光锃亮的腊肉,小心翼翼地挂在机关上。那肉香弥漫,他心中冷笑:“看你这偷书贼还往哪里跑!”
夜深人静,万籁俱寂。柳明远佯装睡下,实则屏息凝神,竖起耳朵捕捉着书斋里的每一丝动静。果然,子时刚过,那熟悉的“窸窣”声又起,由远及近,目标直指那块诱人的腊肉。突然,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划破寂静!柳明远猛地跃起,掌灯疾步冲入书斋。
灯影摇曳,照亮了捕鼠夹。夹住的并非寻常灰鼠,竟是一只通体银白、毫光闪烁的小鼠!它被钢夹牢牢钳住一条后腿,鲜血淋漓,却不见丝毫惊慌,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竟直直望着柳明远,仿佛蕴藏着千年古井的幽深。
柳明远惊得倒退一步,几乎失手摔了油灯:“妖……妖鼠?”
那银鼠竟口吐人音,声音细弱却清晰,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:“书生莫怕,我非妖邪,亦非害你之物。”
柳明远惊魂未定,指着它:“你……你专啃我书,还说不是害我?”
银鼠轻轻摇了摇头,小眼睛里竟似有悲悯:“我啃噬的,并非书之精华,乃是书中之糟粕、字句之赘疣、思想之沉疴!你苦读多年,为何过目即忘?皆因这些无用的糟粕淤塞了你心窍,蒙蔽了你灵台。我替你食之,正是助你!”
柳明远听得半信半疑,这说法闻所未闻,却又隐隐触动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。他望着银鼠痛苦而恳切的眼神,那眼神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。犹豫再三,他终究叹了口气,俯身打开了那冰冷的钢夹。
银鼠获得自由,它没有立刻逃窜,只是对着柳明远深深一揖,随即银光一闪,消失在幽暗的书架深处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奇事发生了。自那夜起,柳明远再展卷读书,竟觉字字珠玑,句句精妙,如清泉流过心田,瞬间便已铭刻脑海,再无遗忘之苦。他欣喜若狂,以为从此科举仕途一片坦荡,日夜攻读不辍,学问果然一日千里。
然而,每当夜深人静,他沉沉睡去,一个诡异的梦境便如影随形。梦中,他总是置身于自己那座书斋,但四周高耸的书堆却不再散发墨香,反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。那些被啃噬过的书页,竟在梦中化作森森白骨,层层叠叠,堆积如山!白骨之中,仿佛有无数无声的哀嚎在回荡,冰冷刺骨。他每每从梦中惊醒,冷汗浸透衣衫,心跳如鼓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只觉那白骨的寒意已渗入骨髓。
起初,柳明远只当是读书太过劳累,并未深究。可这夜夜白骨之梦,如跗骨之蛆,挥之不去,搅得他心神不宁,日渐憔悴。他开始害怕入睡,一闭眼便是那令人窒息的骨山。更让他不安的是,他发现自己虽能过目不忘,可对书中那些曾经让他拍案叫绝的精妙议论、华美辞藻,如今竟品不出多少滋味,只觉空洞乏味,如同嚼蜡。那过目不忘的能力,似乎只让他记住了一具具文字的空壳。
“这…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柳明远对着铜镜,镜中人面色苍白,眼窝深陷,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恐惧。他猛地想起那只银鼠的话——“替你吃尽书中糟粕”。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:那银鼠食去的,当真只是糟粕?那些梦中的白骨,莫非正是被它“吃”掉的书魂?它所谓的“助我”,难道是吸走了书卷的精气神,只留下徒有其表的躯壳?
这个想法让他如坠冰窟,浑身发冷。他必须弄个明白!柳明远强压下心中的恐惧,决定再次面对那只神秘的银鼠。他翻出那架捕鼠夹,却不再挂腊肉,只夹上几张他最珍视、从未被鼠啃过的古卷残页。他心中默念:“鼠啊鼠,你若真有灵,便现身一见,解我心中之惑!”
夜,死一般寂静。柳明远端坐书桌前,油灯的火苗被窗缝透进的夜风吹得忽明忽暗,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。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极轻微的“窸窣”声从书架最幽暗的角落传来。柳明远的心骤然收紧。
银鼠出现了。它依旧通体银白,只是身形似乎比上次更加虚幻了一些,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月光。它小心翼翼地靠近捕鼠夹,没有触动机关,只是用小小的鼻子嗅了嗅那几张古卷残页,发出一声细微悠长的叹息,仿佛在凭吊什么。
“你来了。”柳明远的声音有些干涩,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,“你究竟是谁?那些梦中的白骨,又是何物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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