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水乡,梅雨连绵,湿气如无形的网,裹得人浑身发黏。水边草木间,蚊虫嗡嗡成阵,叮咬得人苦不堪言。然而,镇上柳家娘子织出的柳丝衣,却如一道无形的屏障,穿上它,蚊虫便远远绕道,再难近身。柳娘子名叫柳青,自幼跟着母亲学得一手绝妙的织补手艺,尤其擅长将新抽的柳枝嫩皮剥下,细细捻成丝线,织成轻软透气的衣衫。这柳丝衣,不仅凉快,更带着一股草木的清气,蚊虫闻之即退,成了水乡人夏日里最贴身的宝贝。
这年夏末,柳青家中存下的柳丝线渐渐告罄。她知道,镇边小河旁的柳枝虽多,但织衣所需的嫩柳皮,却需是山里背阴处、浸润了山泉灵气的老柳树才最上乘。于是,她背上一个竹篓,篓里放着剪刀、小刀和几块干粮,独自一人往镇外的云雾山走去。
云雾山层峦叠嶂,古木参天,越往深处走,光线越暗,空气也越发潮湿阴冷。柳青沿着一条采药人踩出的小径前行,脚下腐叶堆积,踩上去软绵绵的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她仔细寻觅着,终于在山涧旁一处陡坡下,发现了几株枝叶繁茂、树皮泛着青绿光泽的老柳树。她心中一喜,放下竹篓,正要上前动手,忽然,一阵令人心悸的“簌簌”声从坡上的密林深处传来。
柳青心中一紧,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那声音越来越近,带着一种沉重的拖沓感,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林间穿行。她猛地抬头,只见坡上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,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,正缓缓探出它那巨大的三角形头颅。那蛇通体覆盖着暗褐色的鳞片,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,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幽绿的灯笼,死死地盯住了坡下的柳青。它分叉的猩红信子“嘶嘶”作响,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。
柳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,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。她想跑,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,根本挪不动半步。巨蟒似乎被这突然出现的“猎物”激起了凶性,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缩,随即如离弦之箭般,带着一股腥风,直直地向她扑来!那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柳青,她甚至能看清蛇口中分叉的毒牙和那骇人的咽喉。
“完了!”柳青脑中一片空白,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然而,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。就在那巨蟒张开的血盆大口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,她身上穿着的那件柳丝衣,忽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!那并非刺眼的强光,而是一种柔和的、温润的莹白色光芒,如同月光凝聚,又似晨露初生,瞬间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。
光芒亮起的刹那,扑到半空的巨蟒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,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滞,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恐的“嘶”鸣。那幽绿的蛇眼中,凶光瞬间被一种深深的畏惧所取代。它似乎被这光芒灼伤了,疯狂地扭动身躯,想要后退,却被那光芒牢牢地定在原地。紧接着,在柳青惊愕的注视下,那威风凛凛、方才还凶相毕露的巨蟒,竟如同臣民见到了君王,缓缓地、极其顺从地伏下了它那高傲的头颅,整个庞大的身躯也软软地瘫伏在地上,一动不动,仿佛在行最恭敬的跪拜之礼。
柳青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,心脏在胸腔里“咚咚”狂跳,几乎要挣脱出来。柳衣的光芒持续了片刻,才渐渐隐去,恢复了原本的素雅。巨蟒依旧伏在地上,不敢稍动。柳青深吸了几口山间清冷的空气,才勉强镇定下来。她看着脚下温顺如绵羊的巨蟒,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平平无奇、却刚刚救了自己性命的柳丝衣,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:这柳衣,这山中的灵物……它不该仅仅为自己驱赶蚊虫。
她想起那些常年在这云雾山中攀爬的采药人,他们为了几味珍稀草药,往往要深入人迹罕至的险境,山中毒蛇瘴气无数,稍有不慎便可能丢掉性命。他们,才最需要这柳衣的庇护啊!这柳衣的灵性,或许本就属于这大山,属于这些以山为家、与险相伴的山民。自己独占了这份灵性,或许才引来了今日的祸端,而柳衣显灵,正是在告诉她这份天物该有的归宿。
想到这里,柳青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。她不再看那伏地的巨蟒,转身背起竹篓,连柳枝也顾不得采了,快步沿着来路下山。那巨蟒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林间,才敢缓缓抬起头,悄无声息地滑入密林深处,再未出现。
回到镇上,柳青立刻翻出家中所有存下的上好柳丝,又挨家挨户去收购新剥的嫩柳皮。她不再织那些精细的夏衫,而是日夜不停地赶制,将柳丝织成了一件件轻便结实、易于穿脱的坎肩和护臂。每一针每一线,她都织得格外用心,仿佛将自己对山民的祝福和对大山的敬畏都织了进去。
织好后,她打听到哪些是常去云雾山采药的汉子,便亲自将柳衣送到他们手中。起初,采药人们都十分惊讶,不明白柳娘子为何平白无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。柳青只是笑着,将自己入山遇蛇的经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,只道是这柳衣或许能驱赶蛇虫,让他们进山时多一份安心。采药人们将信将疑,但柳青一片赤诚,他们便收下了,道谢后系在身上或包在药篓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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