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顿了顿,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这简陋的、弥漫着霉味的旅社房间,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,“…或者,租个房子…清净点。再不然…潘涛他们小两口,明年五一也搬新房子了…”
提到儿子的名字,米萍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,像寒夜尽头遥远天际透出的一线微光。这暖意随即又被冰冷的决绝覆盖,如同淬火的钢铁:
“…潘府那老宅子…” 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,缓慢而清晰地吐出,“…就留给潘六一个人…守着吧。让他一个人…守着那空壳子…守寡!”
最后两个字,她说得异常清晰,异常平静,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、永世隔绝的冷酷意味。
仿佛“守寡”这个词,不仅仅是对潘六未来形单影只的宣判,更是对她自己那二十八年虚假婚姻最彻底的死亡宣告。
电话那头,母亲显然被女儿这前所未有的冰冷决绝震了一下。短暂的沉默后,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,斩钉截铁,带着一种大仇得报般的快意和解脱:
“好!好!萍儿!说得好!” 母亲的声音铿锵有力,充满了支持和彻底的认同,“就该这么着!让那黑了心肝的烂人,守着那空荡荡的棺材盒子,当他的孤魂野鬼去吧!活该!报应!”
母亲的声音里再没有一丝犹豫和劝解,只剩下彻底的切割和快意的诅咒:
“跟那些渣滓!跟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!永永远远,断得干干净净!一刀两断!桥归桥,路归路!老死不相往来!”
每一个词都掷地有声,如同为米萍的决定敲下了最终的、不可逆转的封印。
“嗯…” 米萍轻轻地应了一声。这声回应轻飘飘的,几乎微不可闻,却像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。
她缓缓地、彻底地松开了那根被自己攥得汗湿、缠绕得几乎打结的电话线。缠绕的塑料线从指间滑落,在昏黄的灯光下弹开,留下几道深红的勒痕。
听筒里,母亲和妹妹那边似乎又传来几句急促的叮嘱,声音隔着电流有些模糊不清,带着浓重的担忧和未尽的不安。但米萍已经听不真切了。
巨大的疲惫感,如同冰冷粘稠的海水,从脚底无声无息地漫涌上来,迅速淹没了她的意识。那支撑了她整个下午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烈焰,在真相倾吐、去路初定的这一刻,仿佛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薪柴,骤然熄灭,只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、冰冷彻骨的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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